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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最難逢知音——《查令十字路84號》
作者:陳韻琳

關於這個故事,我們可以討論的問題是:

1、談談你因共同興趣結交的朋友,他們跟你周遭上班、上課或購物認識的朋友,或跟左鄰右舍有何不同?

2、當你將你非常在意且投入多時的興趣跟人分享,對方怎樣的回應會讓你最快樂?

3、這個真實故事中,因買書賣書作筆友多年的一男一女,他們的友誼有哪些是特別讓你印象深刻的?

4、怎樣有深刻的友誼,卻不會構成婚外情?在怎樣的情況下,你會反對你的另一半可以比較深入談心的異性朋友?還是你覺得為了以防萬一,最好婚後就不要與異性深入談心?


 

書名:查令十字路八十四號(84, Charing Cross Road)
作者:海蓮.漢芙(Helene Hanff)
譯者:陳建銘
出版社:時報出版

孫慶增在《藏書紀要》裡說:「且與二三知己,與能治古本、今本之書籍者,並能道其源流者,能辨原板、翻板之不同者,知某書之久刷印,某書只有抄本者,或偕之間訪於坊家,密求於冷舖,於無心中得一最難得之書籍,不惜典衣,不顧重價,必欲得知而後止。其既得知也,勝於拱壁,即覓善工裝訂,置之案頭,手燒妙香,口吃苦茶,然後開卷讀之,啟非人世間一大韻事乎?」書癡最渴望也最難求的,其實不是書,而是知音。

這段話著重的是:在訪書、讀書的過程中,最開心的是能遇上同樣知書之人,一同分享訪書、讀書的樂趣。

知音難覓,若知音竟是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,那就不知有多幸運了!

李清照和趙明誠就是這樣的知音夫妻。在《金石錄後序》裡,李清照曾追憶她和夫婿趙明誠賞玩書畫的幸福時光。這時趙明誠已病逝,李清照也輾轉戰亂,當年千辛萬苦覓得的書畫古玩多半失去。她回憶這些已失去的快樂,重點是在失去知音,而非失去書畫古玩:「每獲一書,即共同勘校,整理籤題。得書、畫、彝、鼎,亦摩玩舒卷,指摘疵病,夜盡一燭為率。....余性偏強記,每飯罷,坐歸來堂烹茶,指堆積書史,言某事在某書某卷,第幾頁第幾行,以中否角勝負,為飲茶先後。中即舉杯大笑,至茶傾覆懷中,反不得飲而起,甘老是鄉矣。」

看過這段,不知是該為曾得知音夫妻的生命際遇而為李清照感恩,還是悲憫丈夫過世後僅存幸福回憶、一無所有、孑然孤獨的辛酸?

愛看書的網友都很喜歡討論一本書《查令十字路84號》,它也是我相當喜歡的一本書。這本書正是談論書與知音的故事。

說起我跟這本書的因緣,最早是始於一部電影《84,Charing Cross Road》,那是1987年的電影,由英國導演大衛•修•瓊斯執導,片子到了錄影帶店,片名變成《迷陣血影》,真是叫人吐血!光看片名,我根本是不可能租回家看的,幸好我注意到演員是安•班克勞馥與安東尼•霍普金斯,我心想,這兩個超級演技派演員,即使是演驚悚片,應當也相當有看頭吧,我便租回家了。當然,看了之後大呼過癮、也非常錯愕竟如此翻譯片名!我後來在幫一家雜誌社寫專欄稿時,還特別提到這部電影:「從頭到尾只演著素未謀面的英國書店商、跟在美國的顧客之間的書信往返,不含任何情色,卻充滿愛書人之間的心靈相契與友誼真情;非常的有韻味。」

但電影還是不及原著有韻味。會愛上《查令十字路84號》這本書的人,一定都是書癡,只有書癡才能瞭解因書結一輩子友誼情緣的動人與美麗。

這段書信往返始於海蓮透過報紙廣告,得知「馬克與科恩書店」可能會有她想要的書籍,因此去信詢問,這是1949年10月5日的事,結果書店中最重要的書籍採購負責人法蘭克禮貌客氣的回信的內容,讓她知道這家書店是有寶藏在其中的,於是開啟了長達二十年的書信往返與跨海友誼。

我曾在電影《影子大地》中,充分感受到英國人與美國人文化的不同。英國人拘謹有禮含蓄客氣,美國人直爽熱情表達快利,這文化的不同,使美國女子喬伊置身路易斯(恰好也是安東尼霍普金斯飾演)的男性朋友群中,十分的突出。同樣的,海蓮跟法蘭克的書信也呈現出美國人的特點。

不只如此,從海蓮坦承她喜歡讀日記遠勝過小說,還可看出來海蓮喜歡真實誠實的人際對應,不喜歡遮蔽在煙霧中的客套虛應。因此,海蓮她立刻將書店服務人員與顧客的對應,置換成法蘭克與海蓮的對應關係,同時將友誼擴大到書店中其他成員了。

當她知道英國戰後物資不足,法蘭克等人有錢卻買不到肉類與蛋,她立刻空運火腿與乾燥蛋給書店的大夥們,這種直接了當的情感表達,也反映在她對法蘭克的直言不諱之中;

「法蘭克•都鐸!你在幹嘛。我啥也沒收到!你該不會是在打混吧?....你害我只能枯坐在家裡,把密密麻麻的註記寫在從圖書館借來的書上....春意漸濃,我想讀點兒情詩,別給我濟慈或雪萊,我要的是款款深情而不是口沫橫飛....該寄什麼給我,你自己動點兒腦筋....行啦,別老坐著,快去把它找出來!真搞不懂你們是怎麼做生意的!1950.3.25」

「....這哪是佩皮斯日記呢?你倒是給我交代個清楚!這本書根本不夠資格稱之為佩皮斯日記,這只是哪個半調子編輯,從佩皮斯日記裡東挖西補、斷章取義、存心讓他死不瞑目....附上兩張皺巴巴的鈔票,我想,用來付這本玩意兒,外加你將要為我找來的那本『貨真價實的佩皮斯』,應該綽綽有餘了!到時候,我將會將這本爛書碎屍萬段,然後,一頁一頁撕下來——拿來包東西!1951.10.15」

「這本卡圖盧斯害我氣的從床上滾下來....可憐的史密索先生,他一定是害怕他媽媽會讀這本書,所以忍痛把那些原本應該活色生香的文章譯的道貌岸然。...你打哪兒找來這玩意兒的?1956.1.4」

不用說,每一次的直言不諱,法蘭克都是禮貌周到的道謝、畢恭畢敬的道歉。

從海蓮的信中可看出來她讀書之廣、學識之淵博、想法之獨到,她勢必是給法蘭克很大的挑戰,而法蘭克一定也得是不能省油的燈,他得清楚知道海蓮提及的作者、與版本,他一定也得有相應的學識與淵博,當然,他也得配合著海蓮對書籍的獨到見解。

二十年書信下來,誰都可以料想的到,法蘭克成為海蓮讀書生活中的知音。

海蓮對此也坦承不諱。在一次跟美國編輯討論作家蘭鐸的作品之後,海蓮充滿不對味的挫折感,寫信跟法蘭克說:「唉,這下子你可明白了吧,法蘭克,這個世界上瞭解我的人只剩你一個了。」

海蓮與法蘭克這種知心交會,他們周遭朋友全都知道,於是海蓮的朋友會戲稱「馬克與科恩書店」為「海蓮的書店」,法蘭克的朋友也會戲稱海蓮為「法蘭克的海蓮」。

不過,最充滿韻味的是,他倆其實終生沒有見到面。海蓮屢屢因故不能進行見面相認的計畫,最重要的理由是她一直很窮困,但我仍有點懷疑,海蓮多少也有點故意。海蓮跟好友的女兒瑪辛說:「....到了六月,也許我就可以啟程赴英,自己去逛「我的書店」——如果我膽子夠大的話。隔著三千英里的安全距離,我寫了一堆沒大沒小的信,我大概只會敲敲溜進去又靜靜踱出來,而不敢告訴他們我是誰。....」

我想,這不只是真實的海蓮其實是內向害羞的、也不只是海蓮懼怕「見光死」,更一層我設想的理由是:習慣文字的人會懼怕面對面必須要使用的語言表達,比起文字,語言是粗糙、辭不達意的多,也會過於客套有禮。已經如此以文字心靈相通了,再轉成語言,反而生份有距離了。

法蘭克是死於意料之外的急性盲腸炎轉腹膜炎。他最後一封寫給海蓮的信上說:「親愛的海蓮,是的,我們依然健在,手腳也還勉強靈光....1968.10.16」就在這年的12月22日,法蘭克與世長辭。

海蓮得知此事之後,立刻寫了慰問信給法蘭克的妻子。二十年來,海蓮跟法蘭克的妻子諾拉偶有聯絡,她是在空運物資給書店的時期,跟法蘭克的妻子諾拉通起信來的(這段時期海蓮跟書店所有成員都成了好朋友,甚至包括書店朋友的朋友,譬如一位擅長針織、創意甚強的老太太,書店朋友們跟這位老太太買了針織品送給海蓮後,海蓮就連這位老太太都不忘寄上空運物資了。)

諾拉收到海蓮的慰問信後寫信給海蓮,信中說:「不瞞您說,我過去一直對您心存妒忌,因為法蘭克生前如此愛讀您的來信,而你們倆似乎有許多共通點....。」

身為妻子,不妒忌才怪!但讓人難忘的是,她並沒有因為妒忌便否定、阻止或不信任法蘭克與海蓮二十年的友誼。

法蘭克之死使海蓮永失知音。而且,她也不可能這麼幸運的,再找到另一個像法蘭克一般的知音了。海蓮在寫給友人的信中說:「....賣好書給我的好心人士已在幾個月前去世了,書店老闆馬克先生也已經不在人間。但是,書店還在那兒,你們若恰好經過查令十字路84號,代我獻上一吻,我虧欠它良多....。」

作者海蓮•漢芙(Helene Hanff)終生一直窮困潦倒,直到《查令十字路84號》這本書首版於1970年問世,立刻被書癡奉為經典,因此1971年英國出版商邀她到倫敦,她這才終於一嘗宿願的踏上英國土地,去「她的書店」一遊。

如今,查令十字路還在,但「馬克與科恩書店」並沒有再撐下去。而這本關於書癡與知音的書,卻仍在網路世界中、愛書人的文字間一再提及,繼續奉為經典。

翻譯者陳建銘也愛極了這本書,他愛書信往返之際的韻味:「我始終不願也不甘臣服於轉瞬出現在對方螢幕上的電子郵件....我至今仍與老友、至親維持著手寫、投遞信函的老把戲,全然是因為我由衷相信:致力消弭空間、時間的距離純屬不智亦無義,就在那些自以為省下來的時空間隙裡,美好的事物大量流失....。」

但就書癡渴望知音的觀點,網路卻給了書癡前所未有的機會。多元的時代使人的興趣品味也多元起來,每一個海蓮,要不得找到很多元的法蘭克,要不得找到很多個不同的法蘭克。網路使尋覓知音變得可能,也容易的多。每個網友,都可能在網路人際中,經驗到海倫與法蘭克的對話往返。這正是為什麼從文字書信進到網路對話媒體後,還是有這麼多網友談論著《查令十字路84號》這本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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