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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著縮寫】安娜‧卡列尼娜(三之三)
作者:原著:托爾斯泰/縮寫:陳韻琳

(十)

從去看過孩子塞饒沙後,安娜開始覺得在彼得堡的日子充滿了苦痛。她不能回到過去的社交生活,必須遠離朋友,而弗隆斯基卻仍舊可以繼續跟他過去的朋友在一起。安娜只能在家裡等非常少幾個朋友來看她。 

這天,安娜決定奮鬥。她要和社交界爭取她當得的。她要回到設交界。弗隆斯基發現安娜定了包廂,要去聽巴蒂唱戲。這是場慈善演劇,所有社交名人都會到。

弗隆斯基聽說安娜有這個計畫,用嚴肅的目光看她,安娜卻回以挑釁的,既不是快樂也不是絕望的眼神看他,那目光是他不能瞭解的。 
他發現安娜換了正式服裝,打扮的出奇的燦爛美麗。他開始阻止。 
「安娜,不要去吧!」 
「為什麼你要這麼驚慌?」安娜回答:「為什麼我不去呢?」 
「安娜,看上帝的面上,你不要去。」 
「為什麼?為什麼得有這種顧慮?難道用這種懲罰讓我懊悔我作的選擇?不,弗隆斯基,我絕不為我的愛情後悔,我只顧慮一件事:我們是否相愛?」 
「安娜,我對妳的情感不會變的,但是,我求你不要去。這會使得妳....」他說不下去。「妳是在跟社交界挑戰。」 

弗隆斯基無法阻止安娜。他在家裡不安的徘徊,最後決定去戲院拯救安娜。他發現安娜包廂周圍要不空著、要不人都背對著安娜。其中一個曾經與安娜在社交場合要好的夫人,正憤怒的穿衣離開,聽她的叨念,是覺得安娜在勾引她丈夫,於是出口侮辱安娜。然後這個包廂也空了。

弗隆斯基看見安娜摺起扇子,在紅色天鵝絨椅上輕敲著。他知道,安娜在聚集最後的精力,以便演完她所擔任的角色。這個外表嫻靜的角色演的如此成功,完全無視於整場不時傳出的憤怒、驚訝的竊竊私語。她出落的更加美麗。

弗隆斯基痛苦極了。他惱怒安娜如此敢於挑釁,又憐憫安娜現在的難堪。 
「安娜!」他走進安娜的包廂。 
「真不公平!真不公平!愛你讓我承受這麼大的痛苦。....」 

安娜徹底放棄了跟社交界奮鬥的決心。

第二天,他們就永遠選擇與過去的生活告別,下鄉去了。 


(十一)

弗隆斯基與安娜在鄉下買了地,開始過著地主生活。
 
他們家中沒有社交生活,只有食客—就是因某些緣故不被社交界歡迎的人,就都住到他們那裡。人數少、而且背景懸殊。儘管如此,安娜還是不能沒有他們,否則生活中就只剩下弗隆斯基與農奴僕役,她可以感覺出來弗隆斯基會因此不滿足。她只剩下弗隆斯基,她必須讓他滿足。 

道麗去看過他們,發現他們的生活奢華富裕,因為弗隆斯基蠻擅長經營地主生活。但是奢華之外,安娜必須想盡辦法讓弗隆斯基不想要社交生活,安娜用盡力氣讓食客們炒作各種話題、讓家裡氣氛活潑愉快,好滿足弗隆斯基這男人本性上渴望擁有全世界的開闊生活。安娜經營的太用力,反而讓道麗不安,看出某些虛矯。

道麗還發現,每當他跟安娜的話題觸及他們生活中的隱隱不安,安娜便瞇起眼睛,好像要強迫自己不去看這些問題。

道麗心中明白,這樣的光景一定是不能持久的。 

果然,到了沒有客人的秋天,他們雙雙覺得孤寂。他們都覺得不能夠忍受這種生活,必須改變它。

安娜繼續注意著自己的容貌,並用了很多時間讀書,想要製造各種讓弗隆斯基願意深談的話題。 

可是弗隆斯基卻覺得這一切都是愛情的網羅,他覺得受束縛,他想掙脫,他想要自由。

弗隆斯基開始參與一些社會服務、與市鎮的政治改革,他開始放安娜一人在家,去各類集會,並且重新開始賽馬。

安娜會因為這類社交自己不能參與,必須一人在家,而經常跟弗隆斯基吵架。這造成弗隆斯基亦發的想要自由。他可以為安娜放棄一切,但是絕不放棄身為男人的自主。 

因著這類政治的社會的集會,弗隆斯基重新有了更多的朋友,也認識很多女性。只是安娜的被視為墮落的社會地位,弗隆斯基不便帶她去。有時候,他會因為怕安娜生氣,必須提早離開朋友返家,那時,他就覺得這個愛情讓他很累很憂愁。但他不能跟安娜說,否則又會是另一次大大的爭吵。 

他們的愛情開始出現雙方都無法控制的、一定會出現的鬥爭。 


(十二)

安娜現在充滿妒忌。但她妒忌的其實不是任何對象,而是妒忌弗隆斯基越來越減少的愛情。

沒有對象的妒忌是焦慮的,因此她怪罪任何事物。她孤寂,這要怪他;她不能到上流社會去,這要怪他;她永遠的和兒子分開了,這要怪他....,她不停的怪他。

弗隆斯基必須努力的、不停的尋求諒解。但每一次乞求原諒,都造成更多的怪罪。他開始覺得安娜造成他處境的艱困,而且一點也不想改善這種艱困。

雙方都覺得對方不對,每一次吵架都要證明對方不對。

弗隆斯基認為安娜必須改善她的佔有欲與妒忌心理,否則問題無法解決,安娜認為弗隆斯基必須增加他對安娜的愛,否則問題無法解決。這樣的爭吵,永遠不可能改善任何困境。彼此給對方的傷害都很深。 

其實癥結在安娜社會地位的被質疑。這卻是沒有辦法對抗、或者說企圖對抗卻失敗的外在壓力。 

這天,安娜又跟弗隆斯基爭吵。因為弗隆斯基奉母命,要他回家看看家人。

安娜知道,弗隆斯基的母親一定是安排了女子要相親。弗隆斯基的母親當然知道有安娜這個人存在,當年安娜去幫助道麗的婚姻,火車上就是跟弗隆斯基的母親同坐。但是弗隆斯基的母親可以完全無視於安娜的存在,要弗龍斯基回家相親。安娜妒忌的抓狂。 
弗隆斯基不想爭吵,便跟安娜說:「妳跟我一齊回去,這樣妳就安心了。」 
但是安娜又不肯。因為安娜無法忍受弗隆斯基家人輕視她故意忽略她的羞辱感。 

兩人還是爭吵起來。

而現在的爭吵,弗隆斯基都已經不再事後撫慰尋求原諒了。 
這次弗隆斯基丟下一句話:「安娜,這麼過下去是不行的....這叫人不能忍受了....。」

弗隆斯基離開了。 

他一離開,安娜就開始後悔。「他走了!完了!他去母親那兒,就不會回來了!」

安娜覺得恐懼、覺得孤獨,她走來走去繞著圈子,簡直要發瘋。 
「這樣不行,我得出門找點事作。」

她換了衣服,向外面走去,很自然的往火車站去,潛意識裡想去遇到弗隆斯基,把他挽回回來。 

但是沿路上,安娜繼續的焦慮著,那很多只會讓她更沮喪的思想不斷泉湧而出。

「現在我已經不再能給他任何驕傲的感覺了,他需要找到別的。沒有辦法的,我的一切只是他,我要他把全部完整的給我,但是他卻因此想離開我。他說我是非理性的妒忌,不,我不是妒忌,我只是不滿足。假如我能夠不只是情婦,也能作些別的就好了,但是我其他的什麼都不能作....難道我不知道他愛我?我知道的,但是已經不夠了,不能只是這個....阿,我怎樣能幸福呢....是的,我得像一般人一樣有婚姻,有被承認的社會地位....,阿 !這才是原因....我失去的他沒有失去,這才是我妒忌的真正原因....。」 

安娜從沒有這麼透徹的想清楚他們之間的問題。可是隨著越來越清楚,絕望的劇痛感也越來越深了。 

「怎樣逃避呢?怎樣逃避這種痛苦呢?」 
 安娜到了火車站,卻又打聽到她晚了一步,弗隆斯基已走了。 
「我就料到是這樣。」安娜惡意的嘲笑自己。 
「我要處罰他!我要處罰他、所罰所有的人,和我自己。」安娜望著鐵軌說。

安娜替自己畫了十字。然後等火車過來,她算了時間,突然衝下鐵軌,跪在鐵軌上。 
當火車車燈照亮安娜時,她驚慌了:「我在這裡作什麼?我這一生都在做什麼?為什麼?」

她想要爬起來,但是一個巨大無情的東西撞向她的頭。「饒恕我吧,主阿!」這是她最後一句話。她的世界永遠的熄滅了。 


(十三)

關於安娜死後的弗隆斯基,很少有人知道詳情。漸漸的安娜事件就在社交話題中被淡忘了。因為全俄國有了共同的震盪、最重大的話題,就是參戰。他們要攻打土耳其,幫同文同種的塞爾維亞解圍。 

很多年輕人驕傲的投入戰爭,是為實踐愛同胞的人生使命。火車站每天都有群集人潮,為送行與戰爭震撼,而把火車站的情緒沸騰到極點。 

這天,弗隆斯基的母親也來送弗隆斯基上戰場。

弗隆斯基因著安娜事件大大有名,也因此,他的走上戰場,更被輿論列為最可歌可泣的偉大事件。 

弗隆斯基的母親卻不是這樣想,因為她認為她將會因此失去這個兒子。 

「都是安娜這個女人害的....我為了弗隆斯基,受了多少苦阿!」母親說:「事情發生的時候,弗隆斯基跟我在一起。我先聽說了有女人臥鐵軌,我就懷疑是安娜,我告訴所有人不准跟弗隆斯基傳這個消息,但是來不及了,傳聞成為真確的消息,安娜自殺了,弗隆斯基也聽說了。我趕快跑進弗隆斯基房間,阿,他已經精神錯亂了,他那樣子真可怕,他一句話也不說,騎馬飛奔出去....後來他被抬回來,像死人一樣,徹底的瘋狂!整整六個星期,他不跟人說話,我哀求他他才肯吃東西,我們沒有一分鐘敢讓他單獨著。他為安娜已經自殺過一次了,誰曉得這次會不會又自殺——。」

弗隆斯基的母親憤怒的說:「安娜該死,她卑劣她下賤,她是壞女人,她害死自己,又害了兩個男人,她害了我。」 

聽者不忍,說:「我們終究沒有資格評斷這件事....倒是安娜的先生現在怎樣了?」 
「他領養了安娜和弗隆斯基的女兒,安娜喪禮時,他有出席,但是我們努力不讓他倆碰面。阿,安娜的丈夫自由了,這對他反而好,可是我的兒子,我的兒子,他把自己的一生徹底給了安娜這個壞女人了。我兒子毀滅了。現在只有上戰場能讓他有精神了。」 

同時間,在火車站等候火車的弗隆斯基,月台上來回踱步。 
他拒絕任何人的恭維,視他為拯救民族的英雄。 
因為他知道,他討厭自己的生命,上戰場不過是讓自己的生命變成別人使用的工具,只要別人想用,就讓他的生命被使用吧。 

他痛苦的來回徘徊,盡量不讓自己看到鐵軌。因為這會讓他想起那天,想起他像一個瘋子趕到火車站廠房時,她在他腦海中留下的最後印象:他看見她在桌上不害羞的向生人伸開的、血跡斑斑的身體,向後仰的沈重的頭,她臉上是半張開的紅紅的嘴,臉上凝固著一種奇怪的,在嘴唇上顯的可憐、而在睜開不動的眼裡顯的可怕的表情,似乎是用這個表情跟他說出一句話:「你會懊悔的!我要懲罰你!」

為了揮去這殘忍的最後印象,他竭力回想第一次跟安娜遇到,那時他們也是在火車站,他去接母親,因而看到安娜。那時她嫵媚、多情、神秘,給他那麼多歡樂感,完全沒有最後這殘忍的報復的神情。他努力回想著跟她在一起的最好時光,但這些時光永遠的破壞了,他只能想起她永遠是勝利者,讓他這一生永永遠遠的活在懺悔裡。 

他忍不住抽泣了。 

他努力抑制住,然後回頭對戰友說:「您有沒有讀到電報?明天會是決戰,我們正好參與了決戰!」 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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